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丹虎直接打過來一個語音電話,

他一路跑到南校區,聲音中猶帶著喘氣聲。

為了抵抗四周呼啦啦的風聲,他大聲問她到底在哪裏。

聲音在手機外放模式下,

大到能在空曠的排練室發出輕度回音。

孟惟拿著手機出神,一時被他的氣勢所攝,不得不想個不太離譜的理由:

“是這樣的,本來在排練,現在結束了,但是吧,我不小心睡著了,

然後大樓管理人把門鎖住,裏面就我一個人,我現在出不來了。”

這個理由聽起來也挺寒磣,聰明人能立刻聽出,此人人緣應該相當差,

睡著了都沒有人叫醒,無疑是一位團隊邊緣人。

“告訴阿婆,我今天確實有事。

我待會兒會給大樓安保打電話,讓他們給我開門。

你去吃飯吧,不用管我了。”

孟惟不指望丹虎能幫助自己做什麽,完全,一點都,不指望,

是她硬要跟不同階層的人打交道,結果像盤冷菜一樣沒人搭理。

丹虎不嘲笑自己混得這麽差就不錯了。

“那行吧。我尿急,上廁所去了,拜拜!”一句額外話沒有,掛得很幹脆。

孟惟松了口氣,開始給安保人員打電話,一個不通,再打一個。

好不容易有接通的,接線員說下班後工作人員不會回來,

等到明天,會有人來開門。

那就是說,在這裏,呆一晚上就好,這個選擇,尚且能接受。

沒有吃的喝的,確實會餓,但也省了上廁所的麻煩。

能充電,有網,睡一覺就好,睡著了就好了吧。

孟惟躺回去,手機握在手裏,放在肚子上,

準備快點睡著。

這時候,一個新來電,

手機震得孟惟剛醞釀起來的三分睡意完全消失了。

“安保來開門了嗎?”

對面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愉快,放完水,心情都好了。

“他們說馬上來。你到店裏,跟阿婆說我……走不開,

不用說我被鎖起來了。”

說了她會擔心。

“哦哦,好的,我要上公交車了。我能吃大餐,你吃不到。”

孟惟聽到了手機對面的汽車鳴笛聲,冷笑一聲,不屑跟他像小孩一樣掰扯。

丹虎談興大發,還沒有掛電話的意思:

“太好笑了,安保會不會問你怎麽被鎖的啊?”

並且就孟惟被鎖事件大加點評:“你肯定從來沒買過降噪耳塞跟眼罩吧,

排練室那麽吵都睡得著,人家在唱歌跳舞,

你躺下就能呼呼大睡,不是一般人兒。”

被他一陣東拉西扯,孟惟感覺現在徹底是睡不著了,

睡不著肚子就更餓了,於是氣不打一出來:

“餵,過了六點,所有教學樓都會關門,你剛剛是不是在戶外上的廁所。

你肯定會被監控拍到的。”

他樂不可□□這臺攝像機蠻幸運的哈。”

孟惟把電話摁了,閉上眼睛,再次嘗試入睡,過一會兒,

又拿出手機,讀她媽媽這段時間發的信息:

【你最好早點想清楚,不要再抱有幻想,

我們現在一分錢都拿不出來,供不起你讀書了。】

【對你非常失望。】

【自私自利】

【女孩讀那麽多書,最後都是要找個好人家,你這麽不聽話,有什麽意義?】

【只要你願意回來,一切都會好起來,找份好工作,再找門好親事,還能幫襯到家裏。】

孟惟父親經營的公司,投資不利,

加之本人沈迷賭博,去年公司徹底垮了。

現在天天借酒澆愁,每天不著家。

媽媽結婚多年,沒有上過一天班,

生活圍繞著麻將,美容院跟女兒。

從前成績優異的女兒如今成了家庭的累贅,

在英國讀書不肯回來,說是還有一年就要畢業,

要撐一撐,撐到畢業為止。

學費申請的學生貸款,住宿費分期付款,生活費靠自己打工。

即使這樣,媽媽還是罵她,說她癡心妄想,擺不正自己的位置。

還當自己是大小姐,不肯接受現實。

戲劇一點用處沒有,將來掙不到錢的。

爸爸有錢的時候,學學就算了,畢業回來能收心結婚就好,

現在還浪費錢在沒有用的專業上……

孟惟背對著窗戶,側臥在地板上,努力憋氣,再呼氣,

來回幾次,想要把眼淚逼回去,她覺得哭沒有用。

但是還是大滴大滴地淌過鼻尖,落在地板上。

後面窗戶忽然傳來敲打聲,嚇得她用袖子使勁擦淚。

孟惟貼在窗戶上看,指望夜巡的保安看到她,把門開開。

結果跟一個年輕的男孩面面相覷,丹虎摸摸下巴,很奇怪地問:

“你怎麽還在裏面睡覺啊?”

他竟然還沒走,“你說這裏有監控,我很好奇嘛,就回來看看是不是真的有,”

他轉頭四處瞧瞧:“沒找到。”

“你還是怕了吧。”孟惟慶幸還好剛才把眼淚抹掉了,“沒有監控,你可以走了。”

“別啊。”他笑嘻嘻地跟孟惟隔窗相望,宛如探監:

“沒監控,我可以把排練室的器材給偷了,

你看看裏面有沒有音箱,我正缺一個外放音箱。”

孟惟呆住了,不知道他是說真的還是開玩笑:

“你的副業除了出老千,還有盜竊嗎?”

“哇,你連我那天出老千都看出來啦,你也是同道中人嗎?”

他手肘靠在窗臺上,托腮聊天,一臉誇張的驚喜。

“不是,我看不懂德撲,但是你突然all-in讓我感覺很不對勁,

第一,你沒有透視眼,第二,《賭神》只存在於電影,

第三,以我對你的了解,

出老千很符合你的性格。”面對面地胡扯,

讓孟惟方才獨處的低落消散許多。

丹虎掰著手指頭數:“好懷念啊,起碼有五六年沒撿起這些手藝了。”

“你以前到底是做什麽的啊?”他的神情真的不像在開玩笑,

孟惟不由瞪大了眼睛。

“你剛剛不都說對了嗎,為什麽又問一遍啊?”

他臉上依舊是笑吟吟的,眼神卻毫不閃躲與她對視,

那麽地大剌剌,明晃晃。

孟惟反倒不敢再探問下去,

這家夥別是坐過牢的三進宮人士吧。

她清清嗓子,想要說點別的。

“我覺得吧,安保糊弄你呢,看樣子不會來了,

你要繼續呆著,還是跟我走?”

他朝她勾勾手,極為難得地說出像個人的話。

丹虎收起不正經的笑,少了痞氣,

才難得地顯出他本身面容的端正英秀。

跟他走?去阿婆家,阿婆會抱抱她,

高興她總算來了,念叨她又瘦了,

然後一起吃海鮮豆腐煲,

大家吃得飽飽的,高高興興的。

她鼻頭發酸,點點頭,表示要去。

“閃開,躲遠點,看我把這扇窗戶砸了。”

不知何時,丹虎手上就多了一塊大石頭。

孟惟趕緊大喊一聲:“不行!”

丹虎無辜地表示沒監控啊,

他都四處查看過來,怕什麽啊。

不行就是不行!這個人到底是怎麽長大的,

一點正常人的思維都沒有……

丹虎蹙著眉毛,很不理解:“那你要餓著肚子呆到白天嗎?”

孟惟也是意有所指地說:“你不是盜聖嘛,還有別的辦法嗎?”

排練室在戲劇中心的一樓,

大學所有大樓的窗戶都只能開到一半,

據說是為了防止學生跳樓。

開到一半的窗戶最多通過小貓,人是過不去的。

丹虎掏出一把鑰匙,在半開的窗戶上擰松螺絲釘,

一邊用力擰,一邊惡狠狠地說:“你就是故意差遣我做事呢吧,

明明說不相信世上有賭神,那你為什麽覺得會有盜聖啊。

什麽盜聖不盜聖的,再厲害的都得去蹲看守所。”

“你進過看守所?”孟惟兩手擡著玻璃窗,方便他卸窗戶,

權衡一下,她覺得進看守所拘留好過坐牢。

“那倒沒有,”窗戶框松動了,有往下掉的趨勢,他不大在乎地說:

“我那時候年紀不夠大,他們把我送到少管所了。”

托住滑落的窗戶玻璃,斜靠在墻角,窗戶真叫他給弄了下來。

孟惟跟丹虎立於窗前,他們之間空蕩蕩的,任何阻礙都沒有了,她面對著

這個相當年輕,但人生經驗十分之豐富的青年,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。

丹虎輕輕一跳,就翻進了排練室。

把燈全打開,屋頂大燈小燈都亮了,照得排練室如同白晝。

丹虎大搖大擺地在排練室四處走動,拿起擺在墻角的小提琴,

鋸木頭一樣劃拉兩下,放下,又去掀開鋼琴琴蓋,

在黑白琴鍵上嘀嘀嗒嗒地亂按,沒按出旋律。

按了一陣鋼琴,終於停手,孟惟捧場地鼓鼓掌。

丹虎指著一排的樂器,問她:“你會嗎,這裏面的樂器?”

孟惟走上去,端坐在琴凳上,隨便彈了一段肖邦的op.14,

手生了,前面還好,後面就有了錯音。

“不錯不錯,我來點個歌,”一點兒不客氣,也不問問她會不會。

“來個經典老歌,《我們不一樣》。你聽過嗎,‘我們不一樣!

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境遇……’”即興唱了一段。

孟惟覺得很好笑,

這男的外表看起來像是會聽說唱或搖滾的時髦青年,

沒想到內裏是個縣城痞子,

行走的土味流行歌金曲庫。

一連彈了三四首,從《林中鳥》,《凡人歌》到《假行僧》。

孟惟沒聽過不會彈的,他堅持拿手機放給她聽。

她的作用就是現場配樂,

排練室成了他個人的卡拉OK包廂。

丹虎拿著排練室的話筒全情演唱,

她給他一首一首地奏,

這人還極度自戀地打開手機的錄音功能,

好把自己的天籟美歌錄下來。

孟惟麻木地彈琴,默默胡思亂想,

平心而論,他唱得不錯,本身音色挺好,音準節奏都沒有問題。

但是頂著這麽張貴公子臉唱混社會的歌,違和感極強,

屬實讓人感慨今後絕不能以貌取人,

看著是個富家子弟,一個不留心就能把你錢包給順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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